不用离开生活的小区,就可以住进舒适的养老中心,和老友们喝茶、下棋,到了饭点,长者饭堂的饭菜实惠又可口,还有专业护理人员提供日常健康体检服务……在广州,一种新兴的养老模式——“社区嵌入式”养老正悄悄试探养老市场的水温。
最新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底,广州市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达154.6万人,老年人口比例达17.8%。而广州市养老服务体系“9064”的建设目标(即90%的老年人在社会化服务协助下通过家庭照顾养老,6%的老年人通过政府购买社区照顾服务养老,4%的老年人入住养老服务机构集中养老)也意味着,将有超过148万老人的养老选择仍然不离“家门内”和“家门口”。
社区嵌入式,顾名思义,就是将为老配套嵌入一个成熟的社区,为周边社区长者和家属提供养老服务、辅助支持。这种“嵌入”如何运作?近日,羊城晚报记者探访了多家“社区嵌入式”养老服务机构。
“一碗汤的距离”
看着时钟接近上午11点30分,黄英(化名)熄了灶台的火,把精心炖了一上午的玉米排骨汤小心盛入保温瓶。临出门之前,她走进母亲杨剑玲的房间,拿了几件保暖的冬衣,“怕她晚上睡觉不够暖。”
从越秀区大沙头到中山七路的养老院,坐公交只需要30分钟。黄英把还冒着热气的汤盛出来,之后去养老院的食堂为母亲打来了饭菜。趁着杨剑玲和老伙伴们一起吃饭闲聊的空当,她把房间床铺衣物等收拾妥当,然后帮母亲按摩一下腿脚,聊会儿天,待母亲准备休息后,她再离开。
今年8月28日起,92岁的杨剑玲住进位于中山七路的孝慈轩养老服务中心以来,这样的场景已成为黄英生活的一部分,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女儿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住进养老院,有人照顾,他们也轻松一点。”杨剑玲腿脚因早前受过伤不太利索,养老院里随处可见的扶手让她倍觉安全。“这里的各种设施为老人想得比较细致,离女儿家也近。”
无独有偶,杨剑玲的室友,94岁唐雪珊选择住进这家养老院的理由,也是“离得近”。
唐雪珊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她住在距离养老院只有700米的龙津大厦。因为保姆辞职临时找不到人,子女经过考察后把她送进了养老院,“一开始只是短托,后来签了三年长托。”
“我们这里90%左右的老人的家都在周边五公里范围内。”孝慈轩常务副院长黄秋根告诉羊城晚报记者,该中心目前住了119位老人,“我们没做任何广告,8个月便全部住满,还有40多人在轮候床位。”
“我们常说,养老最好是一碗汤的距离,在家门口养老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养老需求。”黄秋根说。
家门口的社交圈子
家住文冲的邓婆婆去年住进了“家门口的养老院”。她高兴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发生太大的变化。
每天早上8点,同住一个小区的好朋友梁婆婆就带着一两个水果或一个小红薯准时出现在养老院。两个老伙伴和以前一样,一起消磨一上午的时间。对邓婆婆而言,养老院并没有将她和熟悉的生活圈子隔绝。
邓婆婆入住的万科城市花园智汇坊,也是一家“社区嵌入式长者照料中心”,提供全托养老护理、日间照料、医护管理以及居家养老等服务。该中心负责人任雪英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和传统意义上的养老机构相比,建在社区内的长者照料中心离家更近,很多老人家属每天都要探视两次,上班之前来一次,下班之后来一次,“这种不脱离习以为常的家庭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的养老模式,很受附近老人欢迎。”
“我天天都来长者饭堂吃饭,和街坊聊聊天。”今年89岁的梁婆婆,子女在外地工作,独自住在榨粉街的老房子里。每天中午,她都准时拄着拐杖出现在北京街长者饭堂,“可以叫他们送餐,但是我更喜欢走过来,大家一起吃饭比闷在家里强多了。”
另一种可能
从“堂吃”走向“外卖”
让黄秋根倍感为难的是,老城区场地所限,“家门口的养老院”远远不能满足每天上门咨询床位的需求。
“只盯着养老机构的话,床位再怎么挖潜也就这样多了。”黄秋根坦言,为了了解老人更具体的养老需求,他们走进社区,却看到了“建床位”的另一种无限可能,“把养老床位直接建到老人家里,换一种思路,资源就不仅仅只是养老院这百来张床位了。”
黄秋根告诉记者,将养老床位直接投放到老人家中,这对老人长期蜗居、术后康复等照料起到托底作用,“就像在饭店,你可以堂吃,也可以叫外卖。养老院里饱和了,但只要你想,我们可以把专业的养老服务复制到家里,给你‘送外卖’。”
91岁的程德锦是“养老外卖”的受益者。和许多老人一样,他宁愿住在老旧小区的家里,也不愿去住养老院。父亲的养老问题成为女儿的心头大石。得知父亲家对面的孝慈轩可以提供居家养老服务,她和父亲商量,决定请护工上门服务。
“护工住在家里,每天去食堂为父亲打饭,每周带他去医院做一次腿部康复。”程德锦的女儿说,她每周回家看望父亲,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护工的工作耐心又细心。
这样的“外卖”模式也进入了官方视野。海珠区江海街通过购买民办养老院服务,将养老院运营模式和长者居家养老服务需求有效结合,为辖内长者提供定点或上门式洗浴服务及生活照料、医疗护理等专业服务。
追问
就近养老如何落地
老城区寸土寸金,“嵌入”有那么容易吗?
“我们这儿前身是金宝养老院,属于那种功能比较单一的老式养老院。”黄秋根觉得很幸运,在老城区能恰好碰到“有牌照的旧物业”,美好家园养老集团接手以后,稍加改造便能继续对外服务。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养老设施“嵌入”。羊城晚报记者梳理近年来媒体公开报道发现,因“嵌入式养老”项目而引发的业主反对不在少数。
2016年8月,深圳连续发生3起小区居民抵制养老院入驻事件;2016年11月,广州某小区建养老院项目,因业主反对被迫停工……
一方面是就近养老的需求旺盛、资源紧张,一方面又是小区居民出于各种考虑的抵制。有不愿具名的养老机构负责人告诉记者,在实际运作中,类似遭到居民反对的风险很高,如果没有规范的解决机制,可能并不利于更多的社会资本进入养老市场。
那么,这类机构是否能够顺畅“落地”?
2016年10月8日,广州市《关于深化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改革的实施意见》出台,提出要打造立体的居家养老服务体系,整合各类资源,鼓励厂房、商业设施等整合或改造为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场所。《实施意见》鼓励社会资本通过对厂房、商业设施等场地资源进行整合和改造,进入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同时,支持闲置的公有房产优先用于养老服务,对用于社区养老服务的公有住房实行定向租赁和租金优惠。
纵深
“嵌入”居家困境犹在
“要实现居家养老,适老化改造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启创北京街家庭综合服务中心长者服务主管周彦婷忧心忡忡地告诉记者,在北京街,很多老人都住在老房子的七八楼,上下楼梯时常有跌倒的危险,“家里、楼道、公共空间都要做一些无障碍的改造。”
记者采访了解到,适老化改造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工程的修整,如将楼梯级延长、将地面铺平,二是扶手、浴室椅、拐杖等辅具类的配置。
与普通的家装不同,适老化改造需要先对老年人原有居住环境和身体情况进行专业评估,制定设计方案并进行改善,保证老年人在居家养老中的安全性。
居家养老护理员的短缺也成为不可回避的问题。
“我们现在护理人员29个,平均年龄35岁,有点两极分化。”黄秋根有点忧虑,年纪大一点的都在45岁以上,年轻的则在19岁到22岁,中间年龄层的几乎没有。“大家觉得做护理人员可能就是端屎端尿的这种,30多岁的人不愿意去做,人员流动性大。”
虽然问题不少,但对于未来,黄秋根却很乐观:传统的养老观念在慢慢改变,未来养老有庞大的需求,专业养老护理员也越来越抢手,“我是外科医生出身,刚进这一行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自我介绍,现在我会很自豪地说,我是一间养老院的院长。”